没人辟谣,没人澄清流言,公众的舆论完全在谴责她。她被分到“牛鬼蛇神组”去脱坯,干着男人干的沉重的活儿。从没和知青打过交道的“牛鬼蛇神”们以为她是个怪物,离她远远的。那个男生远在饲料基地。我们到远处放牧去了,她就无声无息地独住在小学校教室里。一个寂静的夜里,光棍汉×××一边猛烈地撞门一边叫“毕奥勒那,毕温特那(我进去,我要睡觉)。”她倚住门,被撞开,她又挤紧,又被撞开……她竭尽全力用脚勾过桌子,一张,再一张,门被堵住了。她筋疲力尽地坐在地上,默默地流泪,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软弱。
天气渐渐变凉,小学校的学生们又开始上课,她无处可住。她不在乎和“黑五类”一块儿卖力,但她需要一席生存之地。她更怕严冬的到来,她找大队,找公社,找军管会,像“牛鬼蛇神”一样没有马骑,走着去,走着回,一次又一次,一趟又一趟……“黑五类”们在严冬尚能有顶又黑又破的蒙古包遮风避寒,她却无处可居!连“研究研究”的希望都不曾给过她,她见到的只有冰冷。她的心也变得冰凉,以为人世间的温暖原是靠不住的,她只想靠自己找一条生路。
一个有月的夜晚。我在羊群边打更,她默默在我身边坐下。许久许久,她蓦地说:“我要结婚。”我吃惊地转头望她,看见了她坚毅的面容。“不,你不能!”我怕她走上自暴自弃的路,“和我们一块儿放牧,工分也够用的了。”她没有听从我的劝告。
婚礼上,饲料基地所有的邻居都来了,二十几人不分男女长幼地围坐在炕上的小桌周围,男人们吐着烟,孩子们剥着糖,特古斯阿爸操着一口地道的通辽蒙话和汉话主持婚礼。“向毛主席像一鞠躬。”“他们的爹妈不在跟前,向贫下中牧、贫下中农二鞠躬。”“夫妻对拜,三鞠躬。”炕上的女人和孩子笑着叫着。我和知青王立新倚在门边,看着那欢腾的情景,看着他俩认真遵守阿爸的婚礼程序,看着她给牧民鞠躬时满含感激的泪水,看着他俩不知是幸福还是痛苦的表情,我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酸楚。我不住地问自己,他们为什么非要走到这一步?他们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?
那天上午,他俩曾又一次去公社,军管会的人还是鄙夷地说:“就你俩还想结婚!”最后,她向那些人扔下一句话:“不给登今天也要结!”
一年以后队里整团,她一次次地检查,一次次地通不过。(二)